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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季廉方先生

发表日期:2014-12-10 作者:宁波学而优家教网 电话:15757878084
  实话实说,现今有些语文教师,没有“教参”上的译文,就不敢讲古文,更不用说让学生以文言作文了。犹记20年前,我建议学生把自己的作文用文言文改写,结果闹了不少笑话。如果学生能用文言文写作,高考那点古文算什么呢?每念及此,就想起季廉方先生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多灾多难的年月,杰出的教师,往往命途多舛。季廉方先生,我觉得是师大附中最对不住的老师之一。1982年2月初,我到附中报到,有一语文老师寒假病逝,开学即在学校举行悼念仪式,众人说,新教师也应当送幅挽联。于是我湊一四六句,悬于厅内,观者皆称赞。后在阅览室,见一高度近视老人在看报,有人告诉,这位是季先生,训诂专家,中大附中时期的老教师,40年代就出版过音韵学专著,他只看《人民日报·海外版》,因他不习惯简体字。有一日,他向我招手,示意我坐到他身边,极浓的维扬口音,低声道:“你就是王栋生吧,我跟你说,那天你拟的挽联,有两处不太合适……”他是音韵学家,说深了,我似懂非懂。回到宿舍,对同事说:“我要把尾巴夹夹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 50年代院系调整时,几所大学同时来函调他去当教授,学校这才知道他是大才,不放。未几,遇上“拔白旗”,又拿他做靶子,找了位有话剧表演天才的党员教师和他“打擂台”,同上《记念刘和珍君》。学生的眼睛未必“雪亮”,其人情声并茂,而季老一口浓厚的乡音,又不谙政治,如何是对手?这种有“政治要求”的语文,他更教不来。从此便坐稳冷板凳,在政治运动频繁的年代,一所中学要个训诂专家做什么?文革中,干脆将他全家下放农村十年。有一段时间,我实在无法想象老夫子在乡间是如何生活的,直到最后才恍然大悟:他与诗为友,有自己的世界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受排斥,学生却未必流俗,他的学生、中科院施蕴渝院士回忆说:“我是搞自然科学的,人文知识靠在附中打下的基础。那时季廉方老师教《孔雀东南飞》,讲到动情处,会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,使我们深受感动。”——学生感动了,不就是最好的语文教学吗?上世纪60年代的学生回忆季廉方,说他作格律诗、写篆字是“家常便饭,小菜一碟”,上过他的课,后来看大学中文系教授,觉得学与养皆不足。犹记十多年前,季师母过世,我去吊唁,季老默然无言,面前一叠诗稿。女婿欧阳庄也是劫后余生之人,说季老孤灯枯坐一夜,作诗二十首,悼老妻。去年访高邮,见王氏(王念孙、王引之)故里井栏和秦少游墓前之楹联,皆为季老遗墨,驻足不忍离去,如见故人。附中有“桃李阁”,碑文也为季老所撰,校园大兴土木之后,蛰居不为人知之处,如季老生前之待遇。常有言称“一个时代过去了”,附中再也不会有那种学者型的教师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,总而言之,季老一直活在他的语文中。和他同事时,遇来人打听季老,总有人随意回答“季老在初二教大字”;也曾有人问:“季老以前是小学教师?”——盖不知“小学”是指文字学。当年每星期三下午“政治学习”,季老虽退休,因属留用,也得参加。大家学习不够积极,都想改本子,因而都希望季老发言,因为只要他发言,必然滔滔不绝,大家也很快乐。老夫子说时政,特别有趣;他每天读报,看得仔细,发言却时时跑题,有意无意地把枯燥的“学习”冲淡了,众人也就不必言不由衷地说废话。等他说完了,组长说:“季老说得好啊;还有几分钟时间,我们布置点工作。”然后就散会了。至今记得季老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那有神的眼睛,南京的冬天很冷,季老双手袖在棉衣中,抑扬顿挫的乡音,侃侃而论,永远笑嘻嘻的。他早把什么事都参透了,对别人永不设防。现在回想,如果当年我们有点专业学习意识,多请季老讲讲古文,那必是咳珠唾玉,要比跟着后来的“博导”、“硕导”受用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