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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想的韧性和弹性

发表日期:2015-8-15 作者:宁波学而优家教网 电话:15757878084

小时候听父亲读历史书,知道在西汉和东汉之间夹着一个“王莽篡汉”。汉朝乃我刘家天下,突然被一个姓王的夺走了,自立为“新朝”,成何体统?此人肯定是一个邪恶、奸诈的小人,大逆不道,恶贯满盈,理应拿下才是。这是我从小至今的一贯想法。

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:事情果真如此吗?既然王莽是个奸诈小人,怎么会得到天下呢?历史真相是如此简单吗?杨照在《信仰与现实的平衡》一文中,给了一些回答,颠覆了我头脑中王莽的形象。当然,颠覆过来的王莽,其形象依然不是高大的、完美的,但起码给了王莽一个正面露脸的镜头。有了这样一个镜头就足以说明:历史从来没有这么简单,历史人物从来就不是脸谱化的。

西汉末年,朝廷腐败,社会混乱,贫富悬殊拉大,人民怨声载道。“王莽反对土地兼并,反对大量买奴蓄奴,他也反对商业贸易,主张‘返本’,就是‘重农轻商’”。正是这些主张,顺应了民意,迎合了社会需要,才能够使他的新朝“取汉朝而代之”。

王莽的失败不是因为他奸诈,恰恰相反,是因为他太有信仰,太相信理想的力量了!王莽上台后,就提出了自己的改革主张,并且为了实现自己的改革梦想,不遗余力地推出改革举措。他坚信,这些改革都是儒家的真理,都是“必然该做要做的事”。王莽看到了儒家的价值,但却没看出来“儒家经典和眼前现实中间存在的差距”。

文章的最后,杨照感慨道:“在政治上,太有信仰和没有信仰,都是可怕的事,都会塑造出可怕的权力者。政治真正需要的,是信仰一个高远理想,却又明白理想不可能一步达成的人。他知道从这里到理想那端,路很长,很曲折,他愿意有耐心地规划一步步的路线,又能不时抬起头来,确认理想的方向。”“王莽不是这样的人。陈水扁,唉,更不会是。”

“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”。读了杨照的文章,我觉得他的结论是值得商榷的。他有为了说明陈水扁是没有信仰的人而把王莽夸大为“太有信仰”的嫌疑。根据杨照文章的介绍,王莽的做法虽然不是奸诈无耻,但也不是什么“太有信仰”。准确地说,王莽是在用儒家的价值观为武器,想把时代拉回到既往。用现在的话来说,就是倒行逆施,或者说是开历史倒车。日益发展的货币和商业,在王莽眼里是有害的,只有抑制货币,打击商业,回归务农,人民就可以安居乐业了。当然,王莽的这些观念可以说成是信仰,但作为一国之君,想把社会拖回到较为原始的状态,这样的信仰未免幼稚可笑,贻笑大方了。

杨照给王莽所下的结论固然不怎么确当,但抛开王莽不谈,作为一种观点,他指出的理想和现实之间要平衡,人的头脑要清醒,还是颇有见地、启发人思考的。

19801月,我刚参加工作时,就遇到一个“太有信仰”的学校领导J。那时J是副校长,主持工作,学校书记身体不好,时常休病假,因而J是学校实际上的一把手。他是部队转业干部,在部队时长期做政治工作,口才好、文才好、有思想,有激情,有理想,有胆识。他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,中气十足,字正腔圆,特别是开会讲话时,很有气势,很有气场,也很有煽动性。我常想,如果倒退几十年前的“九一八”“一二九”时期,J极有可能成为“卢嘉川”式的学生领袖。他为学校做了不少规划性的工作,这些规划具有很强的“理想性”,从而也就缺乏“可操作性”。再加上他的是非分明,嫉恶如仇,所以在教职工中既有拥护者,也有反对者。

有一件事可以说明J的信仰。那一年学校上级部门的主要领导安排自己的女儿来学校工作,他坚决而公开地抵制。理由很简单,没有学历的人不能当教师。上级领导一定要他安排,他说如果能担任教学任务,可以做代课教师,调动手续不能办。这件事现在说起来似乎没有什么,但在当年,能这样拒绝、顶撞顶头上司的有几人?

另一件事可以说明J的锐意创新。也是在那一年,他提出了学校要“创收”的想法。据我所知,他谈“创收”是在全国领先的。当时的大环境是大家都靠工资吃饭,没有听说哪个单位要搞“创收”的。他把当时的学校会计找来,提出了要建立学校的“创收”账户。至于如何“创收”,他谈了几条路子。我能记得起来的有两条:第一条,从现在起,各科室的废旧报纸、杂志以及其他废物一律集中起来,由学校统一卖掉,所得资金记入学校“创收”账户;第二条,学校的几个厕所,过去是由附近的农民免费来清理的,从现在起,实行有偿清理,谁给的钱多,就让谁清理,所得收入记入学校“创收”账户。其他还有什么“创收”措施我记不清了。反正到了1980年的下半年,学校史无前例地发了一次奖金,平均发放,每人发了多少我也记不起来了。奖金来源,就是那个“创收”账户。就在发那笔钱的当天,上级领导下达指示:不准发奖金。会计向他汇报了这个情况,他听了汇报后,脱口而出:“卖大粪的钱发给教职工有什么错?他妈的(部队转业干部的口头语),发!”

随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。

记不清是当年的年底还是次年(1981)年的年初,反正是一个冬天的上午,我们被通知到校长室开会。校长室有六七十平方,全校也就是三十几个教职工,挤一挤也就坐下了。上级部门来了两个人,其中一人代表上级党组宣布:免去J的副校长职务,组织上另行安排工作,任命R(即同来的另一人)为学校副校长。话刚落音,J拍案而起:“他妈的,我参加革命这么多年了,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调动工作的!我要向上级反映你们的错误行为!”校长室里几十个人,一片沉寂。我们谁也没有想到J的调动会是这样的场面。是组织上特意安排的“突然袭击”,还是在没做通工作的情况下硬性宣布,我们一般群众就不得而知了。

几天后,学校在食堂准备了一桌饭,为J送行。接到通知的人无非是中层干部和几位资格较老的骨干教师。但第二天我听说,因为害怕受到牵连,半数人没有出席昨天的晚宴。

晚宴的次日傍晚,J独自一人推着自行车离开学校,自行车后座上捆绑着高高的铺盖卷。夕阳西下,J的背影显得如此寂寥。只有学校的那个会计也推着自行车,默默地陪他走回去。从学校到市内J的家,步行需要一个多小时。

后来听说J一直在为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上告,告到市委、省委以及新华社等报刊媒体。所有上告似乎都没有结果。

多年后的一天,听说J病逝了,死于肝癌。

回看J的人生经历,如果他在坚持理想和信仰韧性的同时,适当增加一些弹性,或许他的命运将会有很大的不同。性格决定命运,J又是一个例证。

事隔三十多年,有些细节我还记得非常清楚——因为当年的那个会计就是我。